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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看点】亲人分离的日子(小说)

2022-04-14 14:44:10 来源:纽扣文学 点击:3

才过正月初四,铁柱杨洁两口子就做准备了,他们明天又要回到千里之外打工的地方。

像我国数以万计的打工仔一样,他们两口子每次离开家的时间,少则一年,只有等到要过年时才能回来;而像他们这次回来,还是前年回家过年时离开的呢。去年过年赶上铁柱加班,而作为妻子的杨洁,不想把丈夫一人留在外面过年,所以俩人就都没能回来。今年过年,是他们那个厂子统一放7天假,他俩才终于能回家过年啦!这无论对于他俩,还是留守老家的俩老人与他们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,都是比过年还要高兴的事情——毕竟,他们两口子上次一走就是整两年啊!

现在,他们一家人马上又要分离了!这无论对俩老人,还是两个孩子,都显得是那么恋恋不舍,这铁柱两口子又何尝不是这样呢?怎奈生活要想过得宽绰点,家里光靠种地是不行了,必须得有人去到外面挣钱,因此他俩还得走。可想而知,盼了两年的爸爸妈妈,回家来才没两天就又要走了,玲玲和雷雷小姐俩的心情是怎样地害怕与难舍!在爸爸妈妈回来的这几天里,他俩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守着他们,可明天还是架不住他们又要走,此时此刻他俩感到是那样地难过和无奈……

“妈,明年过年您和爸能回来吗?”十一岁的玲玲依偎在妈妈怀里,仰着小脸问。

“闺女,我和你爸尽量吧!”杨洁搂着女儿,爱怜地回答。是啊!能不能回来是厂里说了算,她不能给女儿打这个保票啊!

说罢,她看见女儿满怀期望的眼神,瞬间暗淡下来。

杨洁想到这次离家,是她和丈夫外出打工的第八个年头啦!她的思绪飞快地又回到八年前,她随丈夫第一次外出打工时的情景:那时,女儿玲玲还不足三岁,儿子雷雷刚一周,她就狠心把俩孩子给爷爷奶奶扔下了。离家出门的那一刻,孩子哭叫、老人抱着领着孩子送她和丈夫,杨洁是两手捂着脸上的长途班车。当她和丈夫舟车劳顿,来到千里之外一个厂子停留下来后,他发现身边除了丈夫,一切都是那样陌生。当天夜里,她躺在女职工宿舍的被窝里哭了。她想千里之外的老家,更想他们离开时,哭着喊着拽着她和丈夫衣角不让走的俩孩子。此时,他们和老家相隔千里,她不知俩孩子现在怎么样了,不会哭坏了吧……随着打工时间地慢慢推进,杨洁在忙碌之余,还是心里不停地想孩子,可却不能回去,要知道来回光车费就要好几百呢。忍着!必须得忍着!!!这是她和丈夫的共同心愿,忍到年底过年时,他俩一定要回家过年。

寒来暑往。杨洁和丈夫在外面就是以不怕脏累和争分夺秒的速度多挣钱,然后每个月除了留下他俩自己的生活费,其余的钱就全寄回老家。只要想想老家老人和孩子在收到他们寄回去的钱后,家里过日子宽绰了,老人和孩子都能吃穿好啦,她和丈夫夜里睡觉也会笑醒的。

平日闲下来就免不了想老家和孩子,到了中秋节时,铁柱两口子就更是每逢佳节倍思亲了,可他们又回不去。无奈之下,他们两口子只有在明亮的月光下,偷偷地来到厂区的一块草坪旁,把手中拿的报纸展开铺在木椅上,上面摆好厂里发的月饼和水果,然后两人便并肩而坐,手拿月饼,把眼睛望向老家的夜空。而当他们蓦然看见老家夜空有四颗离得很近的星星在闪烁时,顿时就当成了留守老家的老人和孩子了。他们两口子同时在心里说着:“爸!妈!玲玲和雷雷!你们在老家都好吗?今天是八月十五,厂里还给我们发了月饼和水果,我们也都拿出来了,给你们看看!你们在家也买月饼了吗?来,咱们一块边看月亮边吃月饼吧。”抽泣和月饼一起咽下,天上你这圆月可曾理解地上这对异地夫妻此刻的思乡之情?

自然就像铁柱两口子想象的那样,离他们千里之遥的老家这边,天空月亮照圆,玲玲的奶奶也买了月饼和葡萄,他们一家四口也正坐在院子的板凳上,抬头望月吃月饼呢。两位老人此时此刻惦念着在外面打工的儿子和儿媳;而玲玲与弟弟则是想念异地的爸爸和妈妈,不知道他们八月十五夜晚能不能吃到月饼?自从爸爸妈妈离家后,他们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见到他们啦,心里想得不行!可想归想,却不能与爸爸妈妈相见,最起码要等到过年时才会如愿。“爸爸!妈妈!我和爷爷、奶奶与弟弟,这回会儿正坐在咱家院子里,边看月亮边吃月饼呢!你们也吃月饼了吗?女儿好想你们啊!”也是玲玲的哽咽伴着一点嚼碎的月饼,一起咽进肚子里。天上的圆月啊!你能否把玲玲和弟弟此刻的思念之情带给她爸妈吗?

平时爸妈不在家,刚十一岁的玲玲就是一个小大人。她相貌俊美、文静。每天放学后,她就急急忙忙回到家里,可以先不写作业,放下书包就主动找活干。她还管弟弟学习,要他认真,对长辈要懂礼貌,做个诚实可爱的好孩子。是他们这里人贫困的生活,让玲玲从记事起便懂得人生活不容易!因此,她在心里处处替大人着想,从不乱花一分钱,而且还主张家里养猪、养兔子,她利用每天放学的时间去田边割草,回来剁碎喂它们,然后卖了钱给奶奶贴补家用。她的聪颖还表现在学习上,班级每次考试她都是名列前茅,还是他们班的班长呢。平时学习之余,她也想身在外地的爸爸妈妈,可他们之间能够联系的,只有家里这部铁柱两口子出外打工前安装的座机电话。而她每次给父母打电话,又都是她和弟弟想爸爸妈妈想得不行时,她很心疼那长途电话费,想着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省吃俭用的是多不容易啊!这两年来,细心的她,发现爷爷奶奶与几年前比是真的老啦!爷爷原本直着的腰变得佝偻了,奶奶的头发也几乎全白了。她心里只恨自己在家不能帮爷爷奶奶多大的忙,这要是爸爸妈妈不出去打工而还在家里该有多好啊!可是……唉,才刚十来岁的孩子也会无奈地叹气,可见生活就像一座大山在压着他们一家人啊!

“哎,姐,今儿个的月份牌还没撕吧?”晚饭后,小姐俩在昏暗的灯光下写着作业,雷雷口中含着铅笔,突然问。

“等你呢!我早起上茅房时就撕啦。”玲玲望弟弟一眼,回答。

家里,每年奶奶都买月份牌回来挂在墙上。而每天想着撕去一页的,却都是玲玲和弟弟。每每看着月份牌由厚变薄,玲玲和弟弟就心里偷偷增添一份欢喜——因为等这月份牌快要撕完时,那就说明又快过年啦!而在千里之外打工的爸爸妈妈,那时也就要回家来和他们一起过年了。

日子,就是她和弟弟在家要好好学习,多帮爷爷奶奶减轻负担,期盼过年时能见到爸爸和妈妈。

一个企业有没有生机和活力,不仅在于它能年终盈利多少,还表现在它对职工有多少福利?铁柱他们这个厂有三个闲置的大工棚,其中两个工棚给单身的外地打工男女做宿舍;而另一个较大的,便提供给来厂打工的外来已婚夫妻住。这些已婚夫妻都各自在工棚给自己用布帘隔成属于夫妻俩的空间。虽然空间很窄吧,可总比去厂外自己花钱租房要合算得多。只是这些工棚内的温度是夏热冬冷,职工除了依靠工棚内的暖气取暖外,还有人偷偷买来电炉子放在床底下。铁柱两口子没有买电炉子,一是他俩舍不得花那钱,还有就是觉得电炉子放在床下不安全。嗖嗖寒风吹着,夜里他们躺在床上靠两人的体温相互取暖。有时哪对夫妻想要亲热一下时,隔着薄薄的布帘也是不敢弄出响声,怕隔壁的人笑话,因此只能小心翼翼的。

铁柱两口子平时都是在厂里食堂吃饭。为了少花钱能填饱肚子,他俩每顿饭都是一人只买一个菜,而且是最便宜的那种。在他们想来,自己从大老远的地方来此打工,就是为了多挣钱,不是来享受的,所以他俩处处都精打细算。看着妻子跟着自己吃苦受累,铁柱有时真是内疚。一次晚上下班后,他找到妻子杨洁说:“咱俩今天晚饭不在厂里吃了,出去改善改善。”“为啥?”杨洁看着丈夫问。“看你,这段时间活累又加班的,你都瘦了许多……”铁柱心疼地回答。“我看你是兜里钱多,烧得!”“咱就出去吃一顿,能花多少?”“我知道你的心意,可咱挣钱不容易啊,必须得省着过。再说,厂里食堂又不是不开伙啦,我不去。”杨洁说着扭头奔食堂而去,落下丈夫铁柱傻傻地在那站着,自然他也没有出去吃。

留守老家的亲人啊!你们可曾想到:那些身在异地他乡拼命奋斗的游子们,他们过的是啥样的日子?干,凭健壮的身板去顶;吃,却是要从嘴里一点点地省。当中华大地想起国人的日子在逐步提高时,谁人能体会得到,这正是和了老家亲人与外地游子齐心协力的杀声。

外出打工的人儿一年一回家,而有时出去一两年了都不见得能回来,这就是农村人的现实。因此,当铁柱杨洁两口两年后踏上故乡的土地时,他们眼角都盈满了泪水。家啊!你这平平常常的地方,咋忽然在眼前变得陌生了?还有留守家中的老人与孩子,你们到底都怎么样?是不是在电话里只是报喜,而从不报忧呢?所以,对于回来过年的他们夫妻俩来说,必须要眼见为实。

说好腊月二十九中午前就能到家,可在他俩下火车又倒公交汽车地在他们村口下车时,正赶上天空飞飞扬扬地降着大雪。而令铁柱和杨洁意想不到的是:就在他俩脚迈下公交车踏板的一瞬间,路旁的大石头后面竟闪出俩不高的雪人来。他们一边大声地喊着“爸!妈!”一边朝着铁柱两口子扑来。“玲玲!”“雷雷!”当他俩辨清这两个“雪人”正是在此等候他们回来的儿女时,夫妻俩扔到手里提着的大袋小袋,分别抱住扑向自己的玲玲和雷雷,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。

“傻孩子!明知天下这么大的雪,你们还在这等啥呀!不会带弟弟回家去吗?”杨洁用手拂去女儿头上的雪花,嘴里责怪着。“不!下雪我不怕,我和姐姐就是要接和你和爸爸一起回家嘛!”偎在铁柱怀里的雷雷大声道。“好,好,咱们赶紧回家!”铁柱擦了把泪水,对那娘仨说。

“爸,妈,这大雪天的,你二老咋不进屋啊?”拐过街角,铁柱看见他家中二老在茫茫白雪中还站在大门外,他不由失声道。

“儿啊!我和你爸在等这你和小洁回来呀!”铁柱妈说着,赶过来拉住儿媳的手,就往大门里走去。随后是铁柱的老爸和两个孩子,他们也紧随其后进了家门。

知道儿子儿媳要回来,铁柱妈在出大门迎接他们之前,屋里炕桌上就沏好了茶,还洗了家里的红枣和富士苹果摆在那里。对于家中的老人来说,外出打工回来的儿女就是客人啊!家里怎不好好给他们接风洗尘呢?当两位老人把儿子儿媳让到热乎乎的炕上后,铁柱老爸亲自斟了两杯热茶端给儿子儿媳;铁柱妈则是往他俩手里塞着红枣和苹果,然后就是笑眯眯看着他们吃。铁柱他们进家时间是将近十一点,家里老人早已在灶台铁锅里做了红豆米饭,菜虽没炒却也都洗净切好了。儿媳杨洁见快到吃午饭时间了,就出溜下炕要进厨房,被婆婆给拦下了。嘴里说道:“你们刚回来,快回炕上好好歇着,我和你爸早商量好了,不叫你们伸手。”“妈,您和爸咋把我和铁柱都当客人啦?这可是我们的家呀!”杨洁被婆婆硬按在炕沿上,不落忍地说。“是你们的家,咋不见你俩回来?”铁柱妈嗔怪道:“好啦!想做饭等你明儿个歇过来,这大年三十的团圆饭你来做!”说着,铁柱妈便去厨房了,后面老伴跟着去打杂。

铁柱两口子只有陪着闺女和儿子说话。看得出来,玲玲姐弟俩自打爸爸妈妈回家来,是打算哪也不去啦,就腻在他们的身边,好好享受爸爸妈妈的爱。当奶奶炒好菜,爷爷一一端上桌后,屋子里顿时弥漫着饭菜的香味。

外面的雪不知啥时停了,而且天上太阳还露出脸来了。

过罢一夜,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。按当地的风俗,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团圆饭,那才叫真正过年啦。为了这顿团圆饭,留守家中的两位老人,可谓是绞尽脑汁地精心准备了年货,鸡鸭鱼肉应有尽有;还买了各种新鲜蔬菜、粉条等,他们要等儿子儿媳回来一家人好好地过个年!这回儿子儿媳要动手了,铁柱爸妈也不硬拦着了,一家老小忙碌着这顿团圆饭。

夜幕降临,铁柱他们村里也有人陆续地在放炮了,给年节增添了喜庆的气氛。铁柱家展开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热菜和凉菜,铁柱老爸还为了儿子儿媳能回来过年,特意买了两瓶好酒与饮料。现在,他老爸见桌上菜都上齐了,一家人也都围桌坐下了,便乐颠颠去里屋把那两瓶好酒都拿出来,撕去外包装,就亲自给两个玻璃杯子都倒满了酒,他首先端起一杯递给儿子。铁柱妈和杨洁都不会喝白酒,就与孩子一起都倒上饮料。

“柱儿,你和小洁今年过年能回家来,爸很高兴。来,我先敬你一杯!”铁柱爸端起酒杯冲儿子示意着,一仰脖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完。

“爸,错啦,该是儿子敬您啊!”铁柱反应过来,忙说道。

“错啥?就为你俩今年能回家来一起过年,我这心里高兴啊!”铁柱老爸笑呵呵地用手抹了一下嘴巴。

“爸,这回该儿子敬您了!”铁柱伸手拿过酒瓶,先给老爸满上,又给自己倒上。当他端起酒杯要敬老爸时,身边的妻子杨洁突然道:“等一下!”只见她在众人的目光下,先为婆婆和孩子杯子里都倒上饮料,而她自己则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干后,也到了半杯白酒。她不知何时眼里已闪出泪花,两手举着酒杯,看着公公和婆婆,声音带着哽咽道:“爸,妈,儿媳也想敬你们一杯酒。感谢你们八年来辛苦经营咱这个家!还有,还有对玲玲和雷雷的精心照顾……”她说着,含着眼泪一气把杯中的酒喝下肚。

“小洁,来,快吃口菜。”婆婆直接把一箸菜夹到儿媳的嘴边。

“这八年来,”杨洁接住把口中的菜嚼碎咽下,继续说:“您和妈在家里不容易,这儿媳都清楚。爸,看看您这驼了的后背。还有,妈,看看您这一头已经变白了头发,我和铁柱从打一进家门心里就不好受!我们真不该扔下您二老一走了之啊……”

“孩子!我和你爸在家不苦,不苦的。”铁柱妈也抹着眼泪说:“倒是你们俩,在外边吃了多少苦,受了多少罪?我们在家的人不知道呀……”

“妈,我在外面没有一天不想家的!”杨洁和婆婆抱在一起。她流着眼泪道:“可我们知道自己出去是干啥去了!就是想家,也不能回来呀……”

“这,爸妈心里都清楚!”铁柱妈伤心地用手拍拍儿媳的脊背说,“唉,出门万事难啊!只要你俩在外边都好好的,我和你爸这心里就安稳些。这挣钱多少都在其次……”

他们俩孩子也都看得眼泪汪汪。他们还不懂:这过日子,咋就这么难呀?非得好好一家人不能在一起,这是为什么呀?

其实,不光是年幼的俩孩子弄不懂,就连身为大人的铁柱两口也心里不明白:那电视和报纸上总说国家发展了,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,难道真是这一级级都在欺瞒和虚报成绩?谁不清楚,现在在村里当干部都能想法搂钱,可谁又顾及身边的村民生活能不能过……铁柱杨洁两口子在外出打工以来,就时常想这个问题:现在自己年轻、有力气,出来打工有人要;那要是以后体力不行和上了岁数呢,该怎么办呢?看着家中的父母已年迈,他俩商定:顶多再出去干两年,等积攒些钱以后,就想法在家里看发展点什么……

正月初五,铁柱两口子又要走了。先是俩老人又和以往那样恋恋不舍地为他们出门相送,更有俩孩子也一起抱着爸爸妈妈的胳膊不松手。情形紧急之下,还是铁柱老爸说了一句:“要走就抓紧走吧!不然一会就赶不上车了。”一家人这才簇拥着朝大门方向走着。

马上又要离开家了。杨洁抬头望望面前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,还有紧抓着他们舍不得撒手的一对儿女,她的心碎啦!她用手碰了一下丈夫,于是俩人便并肩跪在了地上。想着八年来,为了这个家和她的两个孩子,而不分昼夜操劳的公公婆婆,杨洁含泪说了句:“爸,妈,我们走了。您二老在家要多保重!”接着,他们两人头朝地“嘭嘭嘭”磕了三个响头,起身后便头也不回地直奔村口公共汽车站方向奔去。

在家大门外,寒风中的两位老人和俩孩子,仍还在目送着他们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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